近期事情特别多，先是远愁近忧，后是气愤莫名，再后来寒流突然水肿，肚子鼓得像球，两腿肿得像吹气，两只脚连四十六码的鞋子都塞不进去。尤其，他的肚子摸上去毫无弹性，敲敲，蹦蹦响，反而粗糙的皮肤细嫩了，薄了，能看清血管，能隐约看出内脏轮廓，肚皮和腿部表皮半透明，还肚皮带尖，孕妇一般往前凸。我当时着急，偏偏送浪浪集训选画室迫在眉睫而且还要住下来陪读一段时间。
能不着急吗？这边是儿子的关键环节，走好了一顺百顺，走坏了迷雾漫漫；而“一日夫妻百日恩”，更别说患难夫妻，所谓“男怕穿靴、女怕戴帽”这句俗语，我可是早就听说过的。风险，这种病意味着高风险，这个家面临高风险，现在就面临高风险，人，一定挺住！
就是在这段时间里，老寒真惨！起初只吃不拉，再后拉黑便、柏油便而且还毫无预警地零碎着拉，没几天痔疮复发，大便剧痛，便完滴血，而且鼻子也流血，每次都糟蹋卫生纸两纸篓，那就更惨！就这么着如厕，常常从厅里跑不到厕所，每天都弄脏几条内裤，我只好从北京通过网络订内裤给他。不过痔疮是老寒的老毛病，老寒自有老寒的办法，他的办法是只喝不吃。也就是从早上睁开眼起床那一刻吃咸蒜、喝酒再不停下，当然得提前把大门锁上，谁敲门都敲不开，他自己呢，人走到哪里，就把垃圾桶带到哪里，喝酒放在脚边，睡觉放在床边，伸手就能摸到，反正就穿条小短裤，以备不时之需，方便！后来老寒自己说，这半个多月只煮了两次面条，还基本让他喂了猫。
到后来牵挂不过，提前回家。家里脏的像狗窝，散发着一股酸臭味，鲜花死了一多半，小菜园荒着，草比苗高，不过小猫还活着，一只只都长大了，该送人了。再看老寒，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，问了问浪浪，问了问画室的情况及生活，就不再说话。医院检查，他说天已经很晚，明天吧。能这么回答就很好，须知：当年他是把“不吃药、不打针、不做手术、不抢救、不发丧、不埋坟、不竖碑”当做誓言公开过的，后来有内行开他玩笑，这才加上一条“治疼不治病”，而眼下则疼、病搅扰，说不清，老寒只有投降，否则，他若坚决不就医，我还真就没办法。不过他已经答应下来，这就很好，于是我打扫卫生、浇花、拔草、做晚饭，当我忙完，他已经睡了。
翌日是个好天气，联系了熟人，找了专家，查血，拍彩超，结论是：1，有大量腹水，但形成原因找不到；2，心、肝、肾除多年前就患脂肪肝外一切正常，可排除在病因之外；3，缺蛋白、缺钾、贫血但不严重、血小板极少。接下来办理住院手续，先从发现的问题进行医治，慢慢寻找病根，同时利尿排水，消除水肿。这所有的一切都非常顺利，可我有一事不明：其他省市在山东均能公费医疗，唯独海南不行，为什么呢？在当时老寒有飞海口的念头，想说，没说出口来。
接下来住院，医院要求家属陪床，我做不到，老寒也不让，曾经闹过不愉快，被蒙混过关。住院整整一周，医生耐心细致，护士无微不至，可就是人文环境太差了，这一切，留给老寒去写。我只知道与老寒同一病室的两位大姐，转院后其中一位怕熬不过当晚，另一位转院后也熬不了几天，除此，夜深人静，有个病人大叫三声，去世了。
那几天我主要是做饭、送饭，然后守着输液，前两天是全天候输液，再后是上午输液，一般要输到下午一、两点钟，然后顶着太阳往回走，到家小憩一会儿，再准备晚饭。在我看来，老寒生病住院，真正起作用的是利尿针剂，这种针剂打下去人就一遍遍上厕所小便，慢慢地肚子和腿软活了，肚子小了，脚不肿了，人就基本恢复正常了。
老寒心疼钱，老早就要求出院，这次他告诉医生：三年困难时期人们吃咸菜、喝凉水，大人孩子水肿。我自己的病自己有数，一头咸蒜喝一瓶，两个辣椒喝一瓶，一个西红柿也照样一瓶，而且喝酒不吃饭，长此以往，人就高度营养不良。我的病根，就在这里。
他这么说，医生就笑，摆明半信半疑。
其实呢，真正的病根老寒知道，我也知道，但我们不说。